皇帝怔怔地看向了蘇七。

蘇七淡聲道:“罪己詔會寫嗎?”

皇帝眼眶發紅,有一種被打臉的羞辱,蘇七看出來了,她笑著,“要我教你嗎?”

“蘇七……”蕭景煜忍不住出聲。

蘇七看著已經忍不住的蕭景煜,這怎么都是他爹,可在另一面,這個人是沐家的仇人。

他們兩個人從一開始,就是在對立面。

蘇七說:“歐陽,請三殿下出去。”

蕭景煜顫聲道:“我替他寫。”

“出去。”

蘇七冷聲道。

歐陽上手,要把蕭景煜拉出去,“你聽話,師父脾氣可不好。”

可蕭景煜不愿,他擋在了皇帝面前,“我可以……代他寫。”

歐陽還要出手,蘇七伸手擋住。

她一步步地走到了蕭景煜面前,看著這個天之驕子,不過幾天,就狼狽地彎了腰,滿面的青色胡渣,就是眼睛也充滿了疲憊,好似一下子就滄桑了。

蘇七看著蕭景煜,“我從不把你跟他當一家子人的。”

蕭景煜眼圈發紅,“我知道。”

“蕭景煜。”蘇七突然叫了他的名字。

蕭景煜抬起頭,蘇七迅如閃電地出手,給了一個手刀,隨著人倒下,蘇七一只手接住了他的頭,避免了他摔倒。

蘇七輕聲道:“他不配你這么護著。”

蘇七把人交給了歐陽,她彎下腰,打量著皇帝,“現在有空了嗎?”

“皇帝陛下。”

皇帝紅著眼睛點頭。

一道罪己詔,一道恢復沐家名聲的旨意,一道恢復沐家軍的封號的圣旨。

一共三道圣旨,蓋上了玉璽,都到了蘇七的手上。

蘇七望著這三道輕飄飄的圣旨,眼中都是嘲弄,“我不需要這個東西,但他們需要,他們的犧牲,需要被人記住。”

“他們的功績,也需要被后人銘記。”

“北境雪山上,滿山的無名石碑,都應該刻上名字,上功德碑,進群英堂,因為他們值得。”

蘇七一字一頓,沒有遮掩的聲音,叫殿外的百官也聽得一清二楚。

“他們,該被記住。”

“而你,就借著這最后的日子,好好想清楚,你有什么臉面去地下見他們,去面對你的列祖列宗!”

“作為皇帝,你失職!”

“作為父親,你無能。”

“作為夫君……”蘇七掃了滿地的狼狽,嘲笑道,“你好色成性,識人不清,任由一個權金玉在前堂為非作歹,你自己的罪,自己受著吧。”

蘇七拂袖,嗤笑道:“這七天,如果你還是個人,就對蕭景煜好一點。”

“你所有的兒子之中,只有他在知道你被軟禁,進宮來救你。”蘇七冷笑,“真是好笑,這么骯臟的皇室,怎么就出了一個蕭景煜,也不知道該說你好運氣,還是蕭氏命不該絕。”

“真是好運氣。”

這重重嘲諷的一聲落下,殿內無聲。

皇帝眼睛通紅,似乎有懊惱、痛恨,可后悔到底有多少,沒人知道。

也沒人在意。

因為他就要死了。

蘇七沒再停留,轉身離開。

大殿外百官兩側相讓,看著少女從殿內走了出來,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喊一句沐家家主。

還是該喊一句,皇帝陛下。

因為現在的玉璽,在蘇七手上。

蘇七顯然沒心情留在這里,她徑自出了皇宮,走時,路過廣場,還把黑曼王蛇帶走了。

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

只知道,蘇七在路過沐家軍跟權家的戰場時,隨手就宰了幾百人,而后留下一句,“沐家軍隊,聽莫彭彭指揮,三天后,若我沒回,一切由莫彭彭做主。”

眾人忍不住看著消失的流光。

“大小姐!”

闕瑤跟春雨想要追,可根本追不上,蘇七的速度太快了,不過眨眼,就消失在了晉城天空。

不知去向。

此時,天空已經微微亮,第一縷陽光落在了晉城上空,撥開的云霧,灑落的金光。

眾人看著昏迷的蕭景煜,似乎一切象征著新生。

只是這滿城的狼藉,也需要去處理。

……

蘇七帶著玉璽,進了落月森林,身上的血,流了一路,她擦了擦鼻孔,只涂了滿手的血。

“真麻煩。”

蘇七隨手擦在衣服上。

云牙急道:“你再吃點藥。”

蘇七扯了扯嘴角,“牙牙,你還不知道嗎,血行陣的代價,就是這樣的。”

“還行,流著流著就習慣了。”

蘇七看著落月森林的深處,眼看天色已亮,她聲音喃喃,“我應該沒遲到吧。”

這一會兒,蘇七已經不會飛了。

隨著強大力量快速褪去的后果,就是極致的虛弱,還有逐漸彌漫上頭的眩暈。

蘇七只能托著拐杖,一步步地往前走。

可即便走的時候,她還在想著,“我有沒有殺漏了什么人,剩下的人,歐陽應該能處理了吧。”

“應該不會給他們留下什么疏漏了吧。”

“噢,還有溫家。”

“不過溫家沒什么高手,莫彭彭能解決,再不成還有青羽他們,怎么感覺契約這三獸,都沒怎么發揮作用。”

“該讓他們多出來活動活動。”

蘇七自言自語,數著沐家的敵人,到最后,血已經沿著腳印滲了滿地,那本來不沾血的水云綢都變得通紅。

云牙跟破云都忍不住了。

連清修器靈都在出聲。

“別說了!”

“保持體力。”

蘇七扯了扯嘴角,“我怕我不說話,就睡過去了,封行言那個人,可不是老姜。”

蘇七嘆氣,“兇得很呢。”

少女撐著一口氣,往落月森林深處走,她的血流了一地,身后的草木便隨之枯萎一地。

就是妖獸都不敢輕易靠近。

劇毒。

蘇七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毒血了,她擦了擦眼睛,發現還有血淚。

“什么破陣,反噬效果也不至于這么強,不過就是強行多用了兩個時辰嗎?”

蘇七看著前方,只覺得一切模糊,“總不會瞎了吧。”

“云牙,那你要給我指路了。”

云牙第一次什么話都說不出來,只是以水靈石給她治療,可效果甚微。

云牙第一次這么惱恨,自己無用。

蘇七感覺到了,戲謔道:“云牙,你很厲害了,是我任性,嘿,不過好歹處理完了。”

云牙道:“痛嗎?”

蘇七搖頭,“沒感覺。”

“說實話。”

“……其實有點。”當眼中光芒徹底熄滅,蘇七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哪里去。

云牙在說話,蘇七似乎聽到了,可又有些模糊,“不會連聽都聽不到了吧?”

蘇七伸出手,摸索著往前走,走了不過一會,就摸到了一堵墻。

結實的胸膛。

是個人。

蘇七神色微變,下意識就要打出一掌,可手腳無力,只能撤回。

打不過。

換個方向。

跑了先。

封行言看著眼前蹣跚逃亡的少女,臉色沉得宛若能擰出水來。

一天,不過是一天。

她居然弄成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