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行言說不出心頭的情緒。
隱隱的酸脹，還有絲絲的鈍痛。
像是有什么，揪住了自己的心臟，拉扯著，撕扯著。
有憤怒，還有心疼。
這是非常陌生的情緒，就是這身體的舉動都有些控制不住，明明眼前少女的生死與自己沒什么關系。
可就是牽動著自己的情緒。
在落月森林深處的這一天，他也根本靜不下心修煉，若非理智還在，他已經飛至晉城，親手撕了權金玉。
想及以蘇七的力量，怎么也該是游刃有余，所以才耐心等著。
誰能想到，她居然混成這樣。
一身鮮血，五感半失，宛若茫然無措的小鹿，在森林里亂跑，顯然是以為自己是敵人。
不過此刻，她已經平靜了下來，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，還機靈地轉動著。
“老姜嗎？”
封行言沒吭聲，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沒出來，這個丫頭要走到什么時候。
可現在看著她一身傷勢，卻揚著一張小臉叫姜落言的名字，他有一種莫名的惱火。
你家姜落言，可沒能力治你這個傷。
什么老姜。
叫什么叫。
封行言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黑著臉，走近了蘇七，蘇七感覺著黑暗之中熟悉的氣息。
把手伸了出去。
封行言看著那一只向半空伸出來的軟軟小手，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，而她也一下子抓緊了。
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。
臉上都是笑容。
“我就知道是你，你什么時候換回來的。”
封行言看著她的眼睛，知道她現在是暫時看不見了，血行陣，這種逆轉經脈，燃燒生命的法子，是為禁術。
她本該昨晚回來。
但還是拖了幾個時辰。
就是用了這個法子吧。
封行言不吭聲，拉著她，往前走。
蘇七順著他的手掌，緊扣住了他的五指，明明看不見，明明一身重傷，可語氣飛揚，神態生動。
“我把欺負你的權金玉，弄死了，元神都沒有留，以后不會有人威脅你了。”
封行言側頭看向了蘇七。
瞧著少女眉飛色舞，眉眼彎彎，說著她的戰績，“還把皇帝的玉璽給搶了。”
“看，就在我這里。”
說著蘇七還拍了拍懷里。
“不過我是不想當皇帝的，但現在皇族那邊吧，我沒一個信得過的，蕭景煜適合帶兵，卻不見得能當好皇帝，我得好好想一想。”
“蘇家現在是沒了，母親的仇報了。”
“至于溫家……”
蘇七撓了撓頭，“我好像還欠溫如初一個人情，有些許麻煩，要不把溫如初給調出來，先把他娘殺了。”
封行言聽著她的碎碎念，像似回光返照，她的精神格外亢奮，可封行言知道，她的生命在快速衰弱。
他緊扣住了少女的五指，靈力涌入了她的體內，似乎是考慮到姜落言沒這么強大的靈力，他又放緩了靈力的速度。
沒讓少女察覺到。
蘇七感覺到了溫暖的力量涌入自己的經脈，她偏頭對姜落言說，“可是……”
陡轉的話鋒，帶著無盡的低落。
“小舅舅被帶走了。”
“沐言也被帶走了。”
“洛斐也是。”
她的聲音很輕很輕，有著抹不去的沮喪，還有透出來的絲絲哽咽。
封行言蹙眉看向了少女，就見眼淚正順著她的面頰流了下來。
“我太沒用了。”
少女扣緊了他的手臂，輕顫道，“我……還是去遲了一步，他們被帶去中州了。”
不想示弱。
不想哭泣。
不想叫任何人瞧出自己的恐懼，看出她的害怕，可在面對姜落言，蘇七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，也沒必要克制。
“我該怎么辦……”
她茫然地問，“我要怎么去救他們，會不會在我還沒有救出他們的時候，他們就已經死了。”
“會不會等我去中州的時候，只看到他們的遺體。”
即便她極力忍耐著，可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，蘇七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狽。
可她真的害怕自己來不及。
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沐知珩，好不容易又找到了沐瑾舟，可就隔著一座牢房，她又失去了。
還有洛斐。
沐言。
洛斐身世那么復雜，要是被抓，肯定要受折磨。
沐言那一只右手也才好沒多久，要是再被打斷，可怎么辦？下一次來得及接嗎？
封行言看著少女克制又忍不住悲傷的樣子，掌心微緊，安慰的話脫口而出。
“不會。”
封行言頓了下，淡聲道：“若是想殺，不會大費周章帶去中州，他們是想要拿這三個人，換你身上有的東西。”
蘇七努力地去聽清楚他的聲音，很久，她喃喃道：“真的嗎？”
“嗯。”
封行言用食指擦去了她的眼淚，“有利所圖，才會大費周章，他們要的不是沐瑾舟，是你。”
蘇七在思考，“是我嗎？”
封行言撫摸著她的頭，看著蘇七想通之后，慢慢地打起精神，這么小小的一只，可身體里卻潛藏著無限的力量。
即便深陷在絕地，也會努力地向陽攀爬，永不服輸。
明明渾身都是尖刺，可見到自己，卻放下了所有的戒備，迎接自己。
告訴自己。
“我替你報仇了。”
他突然有些懂，姜落言為何會喜歡上她。
封行言專注地看著蘇七，只見少女梨花帶雨，眼淚怎么都擦不完。
他突然低頭，吻去了少女的淚，蘇七微怔，但沒有拒絕。
只是有些怪異。
老姜……
什么時候這么主動了？
只是……
好像有些不是時候。
蘇七琢磨著要不要提醒一下，她現在的身體可睡不起，可男子只是吻去眼淚，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。
蘇七心道：果然是他。
“你們果然在這里。”
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，即便看不見人，聲音也辨不清楚，可蘇七依舊察覺到來自對方的不善。
蘇七當即把男子護在身后，龍須靈藤迅速延伸而開，把他們兩個人都守護起來。
蘇七抓著姜落言的手，低聲道：“這人可能是跟著我過來的，等會你尋到機會，就往那一頭大妖的地盤跑。”
蘇七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，不過往君顏的方向跑，應該不會有錯。
至少對方看在姜落言精靈族的身份上，會護他一護，至于自己，就努力蹭一下。
蘇七御起身上所有的靈力，拉著姜落言準備逃亡。
一定要逃到君顏的地盤。
封行言沒出聲，也沒拒絕，只是抬眸，淡淡地掃向了出現的灰衣老者。
以及他身邊的姚卓跟天武僧。
這三個人，居然沒離開落月森林。